◤永遠の回憶◢

  背景是夏天才盛開的梔子花，白白香香的一片，當時似乎有陣微風吹過，葉子全都偏

到同一個方向，有片葉子還落在我隔壁男生像雜草一般亂的頭髮上，他雙手握拳，僵硬

地擱放在身體兩旁，腋下衣服有個五公分大的破洞，深藍色短褲，光赤的雙腳筆直地佇

立在我身邊，不服氣的堅毅神態，他沒看鏡頭，我也是。

  我穿著裙擺沾抹一層汙塵的粉紅洋裝，不再光亮的紅皮鞋，雙手擺在身後，一邊的辮

子已經沒了緞帶而散落在肩上，我不愉快的視線看著反方向，嘴角倔強地抿緊，泥土地

面有只草帽，幾乎要乘風而去地翻飛，忘記那是誰的了。

  那一年我152公分，高至平141公分，我們都是國小五年級，爸爸說我們從小就認識

卻沒照過一張相片，他逼著剛吵完架的我們站在一起，當我們還跟自己的自尊掙扎，

喀嚓！用掉了爸爸相機裡最後的那一張底片。

  我從抽屜深處抽出這張快被遺忘的照片時，觸見我氣鼓鼓的難看表情隨著季節的交替

已經成為一種回不去的顏色，當下納悶起來，難道…我和高至平在吵架的時候都是這副

可笑的德性？

  「小珮！妳整理好了沒有？」

  媽媽高亢的嗓音穿過一道樓梯傳上來：

  「快點！該出發囉！」

  「好─！」

  家人喊我小珮，朋友都叫我恩珮，和我不熟的老師直接喚我許恩珮，其實我還有一個

稱號，就是珮珮，珮珮是小時候掛在大家嘴上的小名，一個單音被重覆了，聽起來像叮

噹響的音樂，我最喜歡這一個，現在還這麼叫我的，我想只有奶奶了。

  「小珮！妳到底在磨蹭什麼？快下來了！」

  「我知道。」

  我應付性地回答完，繼續撥掠瀏海，謹慎地把剛找到的幸運草髮夾夾到額頭側邊，帶

點煩惱地照照鏡子，秀淨的臉龐掛著短短的直髮，簡直和民初時代的女學生沒什麼兩樣

，遺憾的是，我遇不上瓊瑤小說裡的深情男子。

  「小珮！」

  「我來了啦……」

  萬般洩氣離開鏡子前，拉起小行李箱，不意瞥見桌上那張泛黃的相片，我把它扔回抽

屜，這下可好了，一放暑假，媽媽馬上要我去修剪頭髮，我就要升高三，她不要我花太

多心思整理自己的儀容，這個蠢樣子要是被高至平看到，不知道會被他恥笑到什麼地步。

  我和高至平都在夏天見面，我們也只在那個季節才有相遇的機會，倒不是牛郎織女那

種浪漫，也沒有搭好的鵲橋可以踩，是因為打從小學每年夏天就會到奶奶家過暑假，我

算是被奶奶帶大的，爸媽在大陸的工作量隨著溫度而攀升，他們沒空照顧我，於是我比

鄰居小孩多了一項城市到鄉下的遷徙功課。

  比較起來，在眾多兒孫當中，我和奶奶最親，原因之一當然是我每一年都會過去和她

生活兩個月，翻開自然科學的課本後我開始為此舉感到驕傲，原來我跟候鳥一樣。

  「要多幫奶奶的忙，不會作飯，好歹可以去打掃呀…澆水呀……奶奶會很高興的。」

  「我有啊！我還幫她洗衣服呢！」

  「這樣才對。有事打爸爸的手機，爸爸有辦漫遊。」

  「嗯！」

  媽媽送我到車站，趕著下一場飯局的關係，便匆匆駛離了，我望望自己半舉的手，它

連揮別的機會也沒有。五年前我就不需父母接送，我會搭火車南下，再轉兩小時才一班

的公車，然後走過一段三十分鐘的鄉間小路，繞進奶奶不大不小的三合院。

  記得第一次被送去奶奶家寄養，我號啕大哭，任誰說好說歹都沒用，第二次去還是哭

，我覺得自己被放逐了，就像皇上不要的臣子都被發配邊疆，到了第三年才漸漸跟奶奶

熟稔，現在呢……我的使命是和奶奶作伴，我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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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接收著一樣的空氣，而那其中一定會有我特別在意的波動，特別在乎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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