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hiyawu (藤井樹) 站內: P_hiyawu
標題: 聽笨金魚唱歌 (24)
時間: Thu Aug  1 04:58:12 2002

 

   事情發生之後,感覺好像連天都變了樣。 

   雖然物未換,星未移,但是這一切好像是一場鬧劇,身在劇中的每一個角色,似乎

   都忘記自己原來所扮演的到底是誰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沒有一個人反應得過來,所有正常的情緒一下子被攪亂,生活

   中的一切都模糊了方向。

 

   首先發生變化的,除了我跟韻柔之外,就是邱心瑜。

 

   我從來沒有見她這麼傷心過,也從來不曾看她這麼憔悴,好像一場橫禍奪走了她所

   有的知覺和感覺一樣,一副人體空殼,整天在我眼前飄蕩。

 


   她開始每天到我家附近的海邊,一個人坐在小沙丘上,靜靜的望著淡水河流向大海

   的那一端,偶爾,她會帶著紙筆,在紙上拼命的畫,拼命的畫,我不知道她在畫什

   麼,但光是她落寞的背影,就夠讓我難受的了。

 

   「妳一個人在這裡幹嘛?」

   我走到她旁邊,學她盤腿坐下。


   『看海啊。』

   「有心事,妳可以跟我說啊。」

   『沒有。』

   「如果沒有,為什麼哭?」

   我拿出面紙遞給她,順手撥拭她臉上的淚珠。


   『阿哲,別理我,讓我一個人吧。』

   「好,面紙妳留著,我想妳用得到的。」

 


   每一次她一個人坐在海邊,她就會待到天黑。

   咖啡廳裡的工作結束,她開始喜歡一個人走路回家。曾經在店門口看見汪學偉的黑

   色賓士,曾經看著她跟汪學偉之間的拉扯與衝突,但是她始終沒有上車,她的交通

   工具變成了自己的雙腳,夕陽陪伴著她回家。

 

   有時候,我會載她一起回家,她從不囉嗦半句話,安靜的坐在後座,手也只是擺在

   大腿上,我擔心她會掉下去,試著把她的手往前拉,但她並不領情,只是淡淡一句

   『不需要。』,拒絕了周遭所有的關心。

 


   韻柔也一樣。

   汪學偉好不容易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像是將要溺水的人一般,對她來說,

   這一片汪洋當中唯一的一根浮木,除了汪學偉之外,其他的飄流物都救不了她。

 

   她開始拒絕我的邀約,她開始減少跟我見面的機會,她開始足不出戶,也開始把自

   己封閉在一個除了汪學偉之外,沒有人進得去的世界裡。


   彷彿這世界的一切再美好個數百倍,都不足以比上汪學偉的輕輕一瞥。

 

 

   我的證明頓時失去了動力,像一顆壽命將盡的電池,只剩下些微能點燃自己努力去

   嘗試的光。


   我每天都會到韻柔家,韻柔的媽媽待人很和善,但她的身體不好,雖然行動方便,

   但不適合長時間的活動。


   她對我說,韻柔遺傳了她的體質,身體狀況也很差,常有頭痛欲裂的情況發生,她

   的爸爸又長年為了生計在國外做生意,待在台灣的時間並不多。

 

   『這幾天,柔兒為了學偉的事,一天到晚把她自己關在房間裡,我實在很擔心。』

   韻柔的媽媽皺著眉頭。


   「伯母,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告訴我。」

   『謝謝你了,阿哲,韻柔也常誇你是個不錯的男孩子。』

 

   在韻柔家裡,我並不能為她做些什麼或幫上什麼忙,頂多只是替她們母子倆買晚餐

   或宵夜,韻柔總是不斷的要我不需要擔心她,但我看她每天都定時服用藥物,給我

   一種不好的預感。

 

 

   汪學偉並沒有因為事情爆發而改變他逃避的做法,縱使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逃避,

   他還是對韻柔保持著絕對的距離。


   曾經在我家樓下,我看見汪學偉一個人站在那兒,好像在等著邱心瑜,一把無名火

   憤由衷燒,我恨不得馬上給他一拳。

 

   「你為什麼不見韻柔?」

   我上前逼問他。


   「事情並沒有這麼單純,不是我不見她。」

   「你他媽找這是什麼理由,誰聽得懂啊?為什麼你能忍心看一個這麼深愛你的好女

     孩不斷的傷心難過,只是為了見你一面?」

   「我說了,事情的來由你們根本不清楚,不是你們想像中的單純,不是我不想見她

     。」

   「我不相信見她一面這件事對你來說有多難。」

 

 

 

   後來,他拉著我跟心瑜上了他的車,把我們載到一個墓園。


   「你們要我給一個交代,我就給你們一個交代。」

   在下車之前,他很無力的說著。

 

   他帶我們走到一個墓碑前面,上面有張男孩子的照片,照片下刻著一個名字。

 

   「謝安本,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他跪在墓前,低著頭說著。

 

   謝安本是他的同事,也是他從國小到大學這一段求學過程當中,從不曾分開的好朋

   友,韻柔所說的那兩個男孩子,也就是他跟汪學偉。


   半年前,韻柔的生日那天,他們約好了要為韻柔慶生,但在這一天之前,謝安本接

   到了公司的調職令,要把他調到英國總公司去當主任設計。


   這對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子來說,確實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安本是我害死的。」

   汪學偉講到這裡,趴在墓前痛哭失聲。

 


   就在下班的時間即將到來時,汪學偉趕出了當天最重要的一個設計案,但為了這個

   Case已經好幾天沒睡好的他,請謝安本替他把設計稿送到委託廠商去,為的只是要

   趁機會待在辦公室裡小睡一會兒。

 

   怎麼算都沒算到,謝安本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家廠商所在的大樓燒了一場無名火,帶走了十多條人命,包括了謝安本的。

 

 

   我終於知道汪學偉為什麼一直不肯見韻柔?因為謝安本的關係。

   謝安本在知道自己要調職之後,買了一個戒指,他打算在韻柔生日當天,向韻柔表

   示自己的心意。


   面對好朋友的幸福,縱使汪學偉知道韻柔喜歡的是自己,也縱使明白自己也深深愛

   著韻柔,帶著最衷心的祝福為她跟安本祈禱,自然是身為好朋友的責任與義務。


   但是,謝安本就這樣走了,汪學偉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的好兄弟,他一直自責

   著,謝安本是替他斷送了一條命,也斷送了他與韻柔之間的幸福。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樣一段故事,就像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親朋好友的死去一

   般的痛苦,看著汪學偉趴倒在墓前的哀傷痛哭,我幾乎要崩潰在自己的同理心當中

   。

 


   那天晚上,邱心瑜在汪學偉崩潰之後,也接著在小沙丘上崩潰。

   她買了一大堆酒,一個人坐在漆黑的沙丘上狂飲著。


   『現在說這話是不是時候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分手吧,學偉,你的幸福不在我手中

     。』


   我一直記得她在墓園裡所說的唯一的一句話,分手兩字在情人眼裡耳中都是如此傷

   人刺耳的話,她竟然說得讓旁人也同時感覺到她面對分手的痛。

 

   我看著地上一打有餘的啤酒罐,以及另一瓶早已經見底的玫瑰紅,我實在不忍心看

   著心瑜這樣繼續自殘下去。

 

   但是,我怎麼也拉她不走,她只是拼命的往沙丘裡挖,沾滿了濕泥土的雙手挖出了

   一個十幾公分深的洞,她把玫瑰紅的酒瓶放進去,嘴裡念念有詞的拿出紙筆,不斷

   的寫,不斷的說。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心瑜,妳在做什麼?」

   『不要管我,讓我寫,讓我說,把所有心裡的痛苦,把我所有想說的,都埋到這個

     瓶子裡頭,因為我已經沒有寄託了。』

 


   我知道她已經醉了,她開始話也說不清楚,動作也大了許多。

   後來,她終於累倒了,躺在沙丘上一動也不動,只剩下一絲絲的力氣,嘴裡還念著

   模糊的話語。


   我把她背起來,才發現她不像想像中的那麼重。


   在樓梯上,她靠在我肩膀上的臉,輕輕碰觸到我的臉,我感覺到一陣溼潤,在我的

   頰邊磨擦著。

 

   「妳這傢伙,連哭都不讓別人看見。」

   我輕聲的說著,離我家只剩幾步梯頭了。

 

 

 

 

 

   『阿哲....早知道....我愛你就好了....我愛你....好了....』

   在我正想打開門鎖的時候,我聽見,她這麼說。

 

 

 

 

 

 

 


   -待續-

 

 

 

 

 

 

 

                      * 明天天亮之後,一切海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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