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の回憶◢

  奶奶的訪客絡繹不絕，都是村裡的人，高至平就來過好幾趟，大人們有自己的話題，

通常我都和他在一起講些瑣事，順便鬥鬥嘴。有一回他剛離開，奶奶便語重心長地對我

說：

  「平仔是好孩子。」

  就這樣，當時我聽得摸不著頭緒，奶奶也沒再多說什麼，事後我私自假設，奶奶也許是

想告訴我，高至平是好孩子，不要錯過，想到這裡，我趕緊用力搓掉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如果要說我還是不在乎高至平這個人，那就是個天大的謊言了，我比以前還要在意他

的一切，甚至會暗自數算他今天對我微笑幾次，並且，開始期待我們下一次的見面。

  每每想到這裡，我又會情不自禁推理出一個背道而馳的概念，嚴格說來，那個女生比

起我更有當高至平青梅竹馬的資格，他們同鄉，不像我每年才兩個月的停留，高至平可

以一整年都和她在一起，或許在我看不見的時候，他們相處恩愛。

  當我腦子浮現他們打情罵俏的光景，就算黯然神傷，也要趕緊告訴自己，那不干我的

事。

  「奶奶，妳以前有沒有遇過像高至平那樣的男生？一直都跟妳吵架的那種。」

  我忍不住想和別人聊聊這件事，聒噪的死黨不在，奶奶是不二人選。

  「呵呵！有啊！」

  奶奶笑了幾聲，和藹地跟我分享她的往事，我想那是奶奶唯一一次向我提起寫信的人：

  「不過對方比我大了好幾歲，不像你們，我一直把他當作只會欺負女孩子的大哥哥。」

  「他很壞嗎？」

  一知道奶奶也有過慘痛的經驗，我不由得興致高昂，把椅子拉近一些，準備聽她說下

去，她見我一副同仇敵慨的模樣，寬容地鎖了鎖眉，不要我誤會一個還不瞭解的人。

  「當一個人想要掩飾他的不勇敢，總會讓他的某些言語或是行為變得剛硬，若是一個

人的心想要剛硬，一切看起來就不是那麼可愛了，不過，珮珮，那並不是壞。」

  「是他不夠勇敢？」

  「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勇敢。妳想想，也許一個壯漢能不怕死地去獵山豬，但是他不

見得可以向他鄰居低聲下氣地道歉哪！」

  「那奶奶妳呢？」

  我私底下認為奶奶是屬於勇敢那一邊的人，但是她沒有立刻回答我，微微把臉轉向窗

戶那裡，不過我知道她沒在看外面的風景，她只是在憂傷地回憶好久以前的過去。

  「我年輕的時候，大概比妳再大個一兩歲的年紀，曾經想過要到遠地去找朋友，後來

，後來沒有成功。」

  「遠地是哪裡？」

  「日本啊！」

  這難道就是我之前所聽說過的，奶奶曾經有機會要離開這個村子，不過她還是留下來

了。

  「為什麼沒有成功？」

  「那時候大家都反對，可是我還是想偷偷地去，決定要走的那個晚上，想再看看父母

最後一眼，沒想到這一看，就走不了了。」

  「他們發現妳了？」

  「不是，是我發現我很愛他們，也很愛這裡。」

  「奶奶可以再任性一點的。」

  醫院的椅子讓我坐得不很舒服，我換個坐姿，順便為奶奶惋惜，她慈祥地摸摸我的頭，

沒有力氣的關係，起初搆不著，我趕忙把頭低下一點，讓奶奶用她溫柔的方式溺愛我。

  「奶奶也不是很勇敢啊！」她說。

  「那個人…我只是隨便問問喔！那個人…奶奶喜歡他嗎？」

  然後，奶奶用一個特別而珍惜的說法來形容那個人：「他對我意義不僅止於喜歡。」

  我不太確定自己聽不聽得懂，奶奶接著又說她很想念一起長大的同伴們。

  「最近，我忽然覺得好像可以跟見到他們了。」

  我聽了並不能為她高興，垂著眼，盯注自己有意無意擺晃的腳，就這樣約莫有三分鐘。

  「奶奶，妳可不可以不要去見他們…？」

  我輕輕問，抬起頭，發現奶奶並沒有聽見我的要求，她又睡了，最近她昏睡的時間日

漸延長，望著她沉靜的臉龐，我想她是到夢中找她的同伴去了，誰也不會老，誰也不曾

被擄到日本去，滿樹的梅子熟了，大家約好要帶著竹籃子，一定採了滿滿的青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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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因為他的幸福而感到幸福，我終於明白奶奶當時微揚的嘴角……是一種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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