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の回憶◢

  小說讀到一半，我莫名直覺地抬頭，前方的田邊阡陌有幾個人影三五成群地經過，其

中一個是高至平，還有那個女生，他們紛紛朝我這邊望，高至平有點驚訝我的出現，那

個女生對我的態度從沒好過，這次她噘著嘴，顰起眉，這麼一路看了我一分鐘之久，然

後跑到高至平身旁，說悄悄話般地挨近他耳畔，說完，又朝我投了一眼。

  我很不高興，視而不見是我能維持自己禮貌的反擊，我低下頭繼續看書。

  半小時後我放棄小說，想去梔子花小徑走走，那灌木約莫和我一般高，剛走近，就聽

到那個女生男孩子氣的聲音喃喃地低空飛過。

  「是不是都市的人都那個樣子啊？她看起來好像很驕傲。」

  透過梔子花叢，我望見高至平暫停抓知了的動作，側眼瞧瞧那個背對我的女生，那天

白花的香味不知怎的濃郁得可怕。

  我跑走了。還沒聽到高至平的回答，我轉身就跑，跑得很快，直奔奶奶的家，衝進房

間，我一骨碌坐在書桌前，面對冰冷的電腦大大地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真可惡，真可惡！他們憑什麼在我背後說壞話？既然都市和鄉下必須壁壘分明，我也

不介意多劃一條楚河漢界。

  奶奶看我不太對勁，過來詢問，我不能把怒氣宣洩在這裡，所以謊稱是回來拿手提電

腦，她一知道我還會出門，表示欣慰，我啞口無言，只好委曲地抱著電腦再次出門。

  我頭一次…頭一次這麼強烈地想回到台北去，在塵土飛揚的路面踱步，不由得懷念平

整的柏油路，我想，是先前的我太天真了，我在這裡是絕不可能會有歸屬感的。

  「喂！」

  還沒能看清對方是誰，涼涼的水滴馬上撲向我，我揚手要擋，高至平接著說：

  「熱死了，要不要來玩水？」

  我放下手，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淺淺的溪水邊，高至平和他那群死黨（當然那個女生

也在）都在水裡，每個人玩得頭髮和衣服都濕透了，他模樣也狼狽得很，只是陽光下的

笑臉亮得刺眼。

  我迴避開，拍拍襯衫上的水漬，繼續往前走，不料，他見狀跟了來，一面叫喝：

  「好心叫妳來，不要嗎？」

  好心？我睨他一眼，依舊不肯接腔，他果然是偽君子！

  「喂！妳吃炸藥啦？幹嘛臉那麼臭？下來啦！」

  「不要，我說不要。」

  「妳真奇怪……」

  他一上岸，水嘩嘩傾落，我的手臂被他濕淋淋的手抓住，說時遲那時快，手提電腦登

時被震晃下去，我還沒驚叫，又被他及時接住，不過有一半的機身浸泡到水裡了。

  「還我！」

  我一把搶了回來，急急忙忙放在草地上開機，螢幕閃了一下便一片漆黑，再試幾次連

閃光都沒有，我癱坐在地上，心想完了。

  「怎麼了？」高至平小心翼翼接近我，擔憂地問：「壞掉了嗎？」

  我掉過頭，看到溪裡他的同伴議論紛紛，不知我們出了什麼事，那個女生則開始一步

一步拖著水的浮力走過來。我抱著電腦起身，衝著高至平大吼：

  「當然壞了！這個鬼地方根本沒地方修，叫我這個夏天怎麼過啊？這下你高興了吧！

都是你害的！差勁！你這個人…討厭死了！」

  遠遠離開他們的時候，我幾乎可以想像他們會怎麼說我都市人歇斯底里還是無理取鬧

，但是，我不在乎，不在乎。

  高至平從沒遇過這麼兇的我，他愣得說不出一句話，就這麼目送我一路跑回去，當我

又莫名奇妙地衝回房間，奶奶二度過來關心：

  「珮珮，怎麼不玩久一點再回來？」

  我在混亂中倒抽兩口冷氣，連我自己也沒想到地，大聲回嘴：

「我哪裡都不能去要怎麼玩？」

  今天，我不僅嚇到了高至平，也嚇著了奶奶。

  我不是故意要偷聽那個女生的批評，也不是故意要那麼嚴厲地責怪高至平，更不是故

意要對奶奶發脾氣，但，儘管有許多的無心，還是不能減輕我一絲絲的罪惡感，我很難

過。

  晚上，我把自己關在房間，動也不想動，就這麼躺了好久，直到昏昏沉沉地睡著，就

像桌上那台無辜遭殃的電腦，我猜它和我一樣，這個夏天再也活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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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彿有樹蔭的地方，風就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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