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信人: helena.bbs@bbs.cs.nccu.edu.tw (晴菜), 看板: StoryNet
標 題: 夏天,很久很久以前 (4)
發信站: 政大資科貓空行館 (Thu Oct 23 10:58:30 2003)
轉信站: miou!news.cis.nctu!smallcatBBS
一路追著他來到奶奶的三合院外,原本三十分鐘的路程以不到一半的時間衝刺抵達,
我氣喘噓噓再罵不出話,高至平則背靠磚牆,仰望天空調勻呼吸。
真搞不懂,好像我每回都要這麼死命活命地奔過來,一定是因為都會遇見他這討厭鬼。
「喂!」他出聲。
我立刻用力掩住耳朵:「我不要聽!你不要再跟我說話,我跑不動了。」
「妳奶奶最近的身體不太好。」
高至平緩緩地說,他很少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我慢吞吞放下雙手,有些無措。
「上個月她昏倒過一次,沒有很久,一下子就醒過來了,不過當時把大家嚇一跳,原
本聊天還沒事嘛!妳多注意一點吧!」
我沒聽說過這件事,想必爸媽一定也不知道,奶奶故意隱瞞不說嗎?她平時身子很健
朗,好些年沒進過醫院,儘管如此,奶奶也有七十歲了吧!我實在抓不到年老的距離感
,七十歲離我多遠?離死亡又有多遠?
「喂!」
我的頭頂一陣微疼,高至平把手刀輕輕剁在我頭上,我怔怔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孔,
忘了應該先還手還是吸氣。
「妳不要一緊張就呼吸急促好不好?等一下換妳昏倒我可不救妳。」
我有輕微的氣喘毛病,醫生說是先天體質的關係,高至平則老咬定都市的空氣是禍首。
「誰要你救?我會這樣還不都你害的!」
「妳自己的毛病關我什麼事?」
那個時候,我還不確定我的呼吸會和另一個人有關係,但,為什麼不呢?我們都接收
著一樣的空氣,而那其中一定會有我特別在意的波動,特別在乎的節奏。
「奶奶我當然會照顧,不用你雞婆。」
「我是怕妳小孩子不懂事,笨手笨腳。」
「你憑什麼跟我說這種話?明明自己最像小孩子!」
眼看戰火再起,奶奶矮小的身影不知不覺出現在菜圃,高至平很快收起痞子站姿,一
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模樣,這偽君子!
「珮珮,妳來啦!」
奶奶笑瞇瞇朝我揮揮手,再向高至平打招呼:
「平仔,你也來了喔?進來坐,我有煮綠豆湯。」
我「噗」地忍住笑意,不理高至平投來的瞪視,誰叫他平常老愛在奶奶面前裝乖,才
會換來台語的「平仔」稱號,下次我得記得用這個蠢小名笑他。
「不用啦!我家等我把桑葉帶回去,下次我再來。」
高至平的台語很溜,可以和這裡許多長輩天南地北地聊,不像我,我的台語極不輪轉,
講到不會講的地方乾脆直接把國語搬出來濫竽充數。
隔壁的林大伯牽著野狼125要出門,見到我,驚喜地打招呼,又朝正準備離開的高至
平抬槓,他用他的大嗓門喊我的名字讓我有點難為情:
「至平!又是你送恩珮過來喔?」
「不是,我是被她追過來的。」
他若無其事地回答,拎著桑葉就步出籬芭門,留下我為了維護淑女形象而乾瞪眼。
「珮珮,坐車很累喔?等一下再做飯,有荔枝,先去吃,先去吃。」
「好啦!奶奶妳身體好嗎?」
我親暱地上前挽住奶奶肘臂,驚覺到奶奶比印象中瘦多了,不過她現在笑得很開心,
直說身體很好,然後二度提起那鍋與高至平無緣的綠豆湯。
我把行李和帽子丟在房間,坐在客廳木桌前喝綠豆湯,奶奶則繼續待在菜圃拔雜草,
除了打理自己的生活外,她還種菜,早晨我陪著她為心愛的植物澆水,空心菜、高麗菜
、絲瓜、地瓜……我們點名一般走過翠綠的園圃,後來我發現缺少芬芳的點綴,奶奶說
她不愛花,奶奶是務實的人。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怎麼好,外頭的蟲鳴太吵了,我還不能習慣,每年暑假來到這裡的
第一個晚上我總要失眠,於是悄悄捻亮燈,在床上欲罷不能地看起打發時間用的小說,
偶然闖進一隻蛾在日光燈下「啪啪」地撲動翅膀,我順勢望出去,窗外的光景令人懷念
,小時候對這個地方還不熟悉,我常偷偷看著,看著據說晚上會有吃小孩的虎姑婆出沒
的夜,就算是半圓的月亮也乾淨清透,徐風沁涼,世界很靜,靜得幾乎可以聽見露水凝
結在葉尖又摔下去的聲音,隱約,遠遠的地方有道類似螢火蟲飛行的殘光軌跡,閃了一
下就過去,這樣的夏天我希望它永遠不要改變,因為它在我生命裡佔據了不小的美好意
義,有時像夜晚蜿蜒在山間的晶亮小河潺潺不絕,有時像什麼人說著枕邊故事的溫柔低
語,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 * *
--------------------------------------------------------------------------------
我們都接收著一樣的空氣,而那其中一定會有我特別在意的波動,特別在乎的節奏。
-
--------------------------------------------------------------------------------
※ Origin: 貓空行館 ◆ From: 211.75.214.146
留言列表